今天提出“人生”两个字的名义来谈谈。 “人”是什么?怎样叫“生”?这是两个问题。世俗对于人生的解说,往往以为人生几十年光阴就是人生的安立,把人生概指为“人之一生”、“人的生命”或“人的生活”而已。今谓人生应该要分析来讲。 第一、“人”是什么?即是人的一名所名的那个人究竟是怎样?依照中国的人字,是象形的,所以首先可云人是个有形体的。但有形体仅足区别无形体的虚空而已,其馀如动植矿物等都是有形体的,又如何从有形体的物中显出这所名的人呢?于是从形体上显然不同的一点,则可曰人是“自然主义的宇宙下那个渺小的两手动物”——胡适之语——。然此不过在动物中加有两手的符号罢了,其馀就作用而言,亦可曰人是能用火或用铁器的动物,或曰人是能有言语文字的动物,此亦皆就其一种作用为符号,便于指别曰人而已。其实有此诸作用未必为人——若鸟亦能言语等——,离此等作用亦未尝不为人也。然大致先认人为动物的一类,以为人类所表现出来的常性就在作用活动,那末,诸动物若象马等皆有活动作用,难道象马等也可以叫他做人么?想大家要齐声说是不对罢!于是有谓人是有形物故非虚空,人又是有形体有生机物故非土石,人又是有形体有生机有活动作用的动物故非草木,人又是有能群的政治及理性的道德者故非禽兽。讲到能群的政治与理性的道德,可谓能在动物中崭然显出人的不共性了。故曰:“天地之性人为贵”。又曰“人为万物灵长”。古来讲做一个人要有理性的道德,即现在所讲做人要有人格,就是从理性中发挥道德以完成人格的人。这种人格是尊重的,是异于禽兽的。此内具的理性道德以现于人伦的群众,即为礼法政治等。然后以儒家所说的“仁”,最足表明人之性德,故孟子说“仁者,人也”。子思说:“人者,仁也”。孔子也说:“克己复礼为仁”。此仁乃指人之性德,亦指为君子或成人的意思,如孔子说:“君子而不仁者有矣,未有小人而仁者也”。这样观察,古来贤哲很注重有性德人格的人,所以人是应保持仁之理性道德,乃能永久不失去人之所以为人的德性。不然,不但不能养成为有德性的仁人,而人与人就不免发生种种冲突种种残害不仁的事来。放眼一观,现世界人类的悲惨现象,即由未有完成人格的仁人,没有成人,所以不能尽行人道。 以上所讲,虽可略明人名所名的人之大较,但佛法中则又言人者忍也,言人世上如此的苦乃这些人作偏能忍受得住。此之忍字,有识其不知厌离苦求出苦的意思,这是三乘共教的意思。若大乘胜义,则亦可云是菩萨难忍能忍难行能行的能基为坚忍精进之德。 但是佛法对于人的看法,人只是十八界、十二处、五蕴、六大等缘法的和合相,若是离去十八界、十二处、五蕴、六大等缘的和合,其实无人可得。从这种五蕴等和合相而假说为一个人,而五蕴等又是刹那生灭的,故人又是相续——生灭——的假相。人名所名的人,只是和合及相续的假相,故金刚经说:“无人相”,是表明人本无实,不过为诸法和合及相续的假相而已。既然为和合及相续的假相,则本无固定的实人可知,故“人假无人”。 第二、怎样叫“生”?生的定义,本以对灭,灭是灭去,生是生起,从无而有是谓之生,从有至无是谓之灭,这一点是通常人所共知的。但普通还有一种解说,生与死对,以死对生,分明是一种生活、生长的意思。生活的生,是能相续增长有变化的。凡生之后不即死灭,有住及异,生、住、异、灭、谓之四相,言生至灭的中间必经过存在的住,至少也要经过变化的异而后方灭。生死的生,合生、住、异曰生,异灭曰死,故与生灭的生不同。讲从无至有的生,必有能生所生乃成立生义。若无能生即无所谓所生,即不能说有“从无至有”的生。但说何为所生者的能生呢?若说从自生,既未生云何有自?若说从他生,但此间所说的他须与自相对,当未有自的时候云何有他?他既不有,云何能生?若说自他共生,但当在未生的时候无自故无他,云何有自他共可言共生?若说无能生而有生,则虚空何不#然生人?自生、他生、共生、无因生皆不得说有生,故只得说“缘生”,从众缘和合而生。然缘生之生本空,以实无能生、所生之可分划。假说此法为所生,而观此法实唯众缘,假说众缘为能生,而观众缘全即此法。且众缘与此法同为众缘所生法,而此法与众缘亦同为能生的众缘,摄入重重,交遍无尽,故“生空无生”。 照以上看起来,“人生”的意义大概可以明白了,略举于左以当结论。 一、“人”是什么?是五蕴和合及相续的假相——故人假无人。 二、怎样叫“生”?是众缘交遍且互融的空性——故生空无生。 三、怎样做“人”?尊重仁及坚忍精进的人格,启发此人人本具的性德,做成一个能仁能坚忍精进的“仁人”。 四、“人生”为什么?造成人人能仁能坚忍精进的人格,去实证“人假无人”、“生空无生”的人生真相,同登正觉。
十四年七月在庐山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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